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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想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东谈主。”这首脍炙东谈主口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出自那时年仅17岁的王维之手,短短的二十八个字,谈尽游子乡愁,其中“每逢佳节倍想亲”一句更杰出时空,成为春节、中秋等通盘团圆节日里异乡东谈主的情愫共识。古东谈主以为,九是个位数里最大的数,《易经》把“九”定为阳数,因此每年的农历九月初九被称作“重阳节”。节日当天,全家东谈主要聚在所有这个词,戴茱萸囊、饮菊花酒、登高祭祖。那么,重阳节是奈何来的?又怎样成了东谈主们表达挂家之情的载体?
重阳节的由来
中国传统节日中,有因为寒来暑往当然变化而变成的,如明朗等,有些节日却与季节变化无凯旋的联系,而是因东谈主们在特定日历的特定行径,历代守旧,渐渐成为一种传统,典型即是端午节、重阳节。
重阳节的发祥可回顾至上古时期的“秋祭”民俗,甲骨卜辞中就有“秋祭”的记录:“戊,贞其告秋□于高祖夔。”《吕氏春秋·季秋纪》也记录谈:“(九月)是日也,大飨帝,尝点火,告备于皇帝。”此时农事已毕,先民们需通过祭祀天帝与先人,感谢岁入并祈求冬安,这是重阳节最原始的庆典内核。

《雍正帝祭先农坛图卷》,先农坛位于北京外城永定门内,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嘉靖年间扩建,是明清两代皇帝祭祀农神、祈求丰充的地点。着手/故宫博物院
重阳节既然因东谈主事而起,其节日文化的变成发展,当然与社会发展息息磋议。固然发祥很早,但重阳节的变成历程却极端漫长。考稽图书,“重阳”一词最早见于屈原《楚辞·远游》:“集重阳入帝宫兮,造旬始而不雅清都。”但该句中“重阳”的果然含义其实是“九重天”,即据说中天使所居的宫阙,与自后的“重阳节”毫无联系。那么九月九日重阳节到何时才出现呢?《旧唐书》说“汉崇上巳,晋纪重阳”,即汉代东谈主珍贵三月三(上巳),晋代东谈主才运行珍贵九月九(重阳)。这说明在唐东谈主眼中,重阳节简直兴起于魏晋南北朝。
如今意旨上的重阳节,在三国时期运行被明确说起,如魏文帝曹丕的《九日与钟繇书》中云:
“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
而在魏晋南北朝,与重阳节联系最为密切确当数陶渊明,他在《九日闲居》诗小引中说:
“余闲居,爱重九之名。秋菊盈园,而握醪靡由,空服九华,寄怀于言。”

清,《渊明嗅菊轴》。着手/故宫博物院
重阳节这天,陶渊明不单要赏菊,更要浩饮以尽兴。据记录,某年重阳节,陶渊明无酒,他在家中菊丛中犯愁,恰好郡刺史派身着白衣的家丁送酒来,陶渊明接酒就在菊花丛中痛饮,喝得烂醉如泥,这即是后世所谓的“白衣送酒”的典故。从这件事来看,重阳饮宴,菊花与酒已成为必不行少之物。
除赏菊、饮酒,重阳登高、食糕的习俗也运行盛行。按照《续皆谐记》的说法,登高的习俗可能由汝南东谈主桓景九月九日登山逃难的故事演变而来,并在魏晋时期成为一项多量的行径。如《临海记》载:
“郡北四十里有湖山,形平,正可容数百东谈主坐。民俗远程九日,每菊酒之辰,饮宴于此山者,常至三四百东谈主。登之见邑屋悉委,江海分明。”
临海一地时常大家已有如斯界限的登高饮宴之俗,据此不错推知宇宙各地的盛况。大书道家王羲之的旧宅亦然东谈主们重阳宴饮的一个好局势。王羲之任临川内史时,他的官邸修建在临川城的东边,此地“山川若画”,每到重阳日,“二千石多萃于斯旧宅”。而登高的同期又要“食糕”。《太平御览》引《皆东谈主月令》曰:
“重阳之日,必以糕酒眺迥,为时宴之游赏,以畅秋志。酒必采菜萸、甘菊以泛之,既醉而还。”
这里提到的“糕”即重阳糕,亦称“花糕”,因在重阳节食用而得名。由此可见,魏晋南北朝时期,九九重阳节的节俗照旧基本变成,即:登高、插茱萸、赏菊、宴饮、吃重阳糕。

国历君克己颜料包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社会大激荡、大战乱时间,长达300余年的战乱使东谈主们饱尝兵燹(xiǎn)之苦;魏晋南北朝又是一个“哲学”大发展、大高贵时期,珍爱老庄、玄远旷达蔚然成风,故而寓意“友情长久、寿命长久”的重阳节受到士东谈主的宠爱,并发展为全风俗尚。
唐代的重阳节
到了唐代,魏晋以来变成的重阳节风俗取得了接受守旧。而收获于唐代通晓的经济、包容的社会、玄教的珍爱、高贵的文化、怒放的胸宇、豪迈的情感、皇室的提出、诗东谈主的互动、匹夫的参与等紧迫成分,重阳节风俗又有了全新的发展。
重阳节在唐朝的昌盛,当先要归功于唐高宗李治和皇后武则天。高宗在位期间终年多病,对寓意久久长命、延年益寿的重阳节情有独钟,每逢重阳节都要举行以“祝嘏”为主题的宫廷行径。武则天对九月九更是钟爱有加,其生辰是九月九,称帝登基日亦是九月九,亦然独一使用“长命”看成年号的皇帝。恰是高宗和武则天的任性提出,使得重阳节在唐朝备受珍贵。到德宗时,唐朝将九月九日重阳节看成“三令节”之一,厚爱笃信为官方的法定节日。德宗在诏书中还强调,他之是以要将正月月吉、三月三日和九月九日定为三令节,是因为大臣们执政中惩处政务足履实地,不知疲劳,当今边境莫得事端,国内大家的生计也百废俱兴,衣食无忧,故但愿文武百官在这三个节日宽解赏景庆节。

《雍正十二月行乐景图轴》之九月赏菊(局部)。着手/故宫博物院
为了给大臣们创造一个精好意思的节日腻烦,唐朝礼貌,每到正月月吉、三月三日和九月九日,朝廷特地给大臣披发“过节费”,在节前五日披发。节日披发的“过节费”,以官职爵位高下而各不同,具体的礼貌是:
“每节宰相、常参官共赐钱五百贯文、翰林学士一百贯文,傍边神威、神策等十军各赐五百贯。金吾威武、威远及诸卫共赐二百贯,客省奏事共赐一百贯,季度支每节前五日支付,永为常制。”
过节挑升给大臣披发过节费,这也足见唐朝对重阳节的珍贵。

国历君克己颜料包。
在过节期间上,唐代重阳节可提前于九月八日或推迟至九月旬日,这么就使得重阳节的节期不是一天,而是两天或三天了。李白《九月旬日志事》一诗云:
“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
写的恰是九月旬日过“小重阳”的习俗。事实上,唐代重阳节的改期并不啻于提前一天或推后一天,有时甚而可能推后十天之多。不错看出,唐东谈主对重阳节已莫得了敬畏之意,更多把它看作一个登高欢聚饮宴的节日。登高、饮菊花酒这一前代避邪求长命的行径,这时也成了一种表达我方情感的文娱、健身行径了。
唐代重阳节宴饮,最紧迫的行径就是赋诗。景龙三年(709),唐中宗在慈恩寺登大雁塔,群臣献菊花酒祝嘏,每东谈主作同题四韵五言诗一首,先成者赏,后成者罚。或者从而后,每逢重阳节,皇室光显们游幸登高,曲江饮宴赋诗简直成为定制。贞元四年(788),唐德宗于九月九日赐宴曲江亭,作重阳六韵诗:
“早衣对庭燎,躬化勤意诚。时此万枢暇,适与佳节并。曲池絜寒流,芳菊舒金英。乾坤精练满,台殿秋光清。朝野庆熟年,高会多欢声。永怀无荒诫,良士同斯情。”

登精熟集图轴。着手/故宫博物院
展示了我方的才思后,德宗又条款群臣以“清”字作重阳应制诗,并躬行评定优劣。次日得诗30余首。在皇帝的提出下,唐代官方和民间重阳节登高赏菊花之风大盛,文东谈主骚人也纷繁为此吟诗作赋。现有唐诗中,咏重阳的诗篇,在节令诗中数目是最多的,其中如杜甫的《登高》、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等都是脍炙东谈主口的佳篇,为咱们留住了千古佳话。
王维为何“倍想亲”
“小妹日成长,兄弟未有娶。家贫禄既薄,储蓄非有素。”
这是王维《有时作六首》中的诗句,轮廓了我方早年的生计景色。王维出生河东蒲州(今山西永济)一个官宦家庭,父亲牺牲早,还有四个弟弟:王缙、王繟、王紘和王紞,以及至少一个妹妹。寡母崔氏独自把宽阔子女养育成东谈主,看成家中宗子,王维必须承担起家庭的重任。于是,15岁的王维在弟弟妹妹期盼的认识中,武断离乡,奔赴京城长安。

王维像。着手/《中国历代名东谈主画像谱》
才华横溢的王维一到京城就受到王侯将相的珍贵。然而两年后,17岁的王维投入科举历练,却灾荒名落孙山。此时刚巧重阳佳节,节日自己具有“登高”的预见,关于一心求仕的王维而言,“登高”既不错是物理空间的登攀,也象征着宦途上的“进取登攀”。当他看到长安匹夫结伙登高道喜时,当然会梦料想我方登攀宦途的独处,与求而不得的残暴履行,不禁慨然长叹。
除宦途不顺外,王维此时更短缺了家东谈主的随同。重阳节的中枢特点在于“户外群体性聚拢”,通盘行径简直都在户外伸开:登高需结伙上山,赏菊要汇注园林,饮菊花酒多在境界亭台,就连佩茱萸也常是亲一又间相互赠予的庆典。对王维而言,家东谈主本应是我方“登高”路上的同伴,如今却只可独自前行。因此,失落的王维此时诗兴勃发,写下了这首脍炙东谈主口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此处的“山东”指华山的东面。关于那时寄居长安的王维来说,家乡蒲州在华山以东,是以叫“山东”。
在王维之前,重阳节的“想亲”主题并不隆起,更多强调避灾、延寿与文东谈主风骚(如孟嘉龙山落帽)。而《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问世后,“想亲”成为重阳节与“登高、赏菊”并排的中枢主题,并发展出一种“秋怀诗”:“旅鬓寻已白,乡书久不来。临觞一搔首,座客亦盘桓”,这是白居易的重阳;“雍雍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不异”,这是李煜的重阳;“眼看菊蕊,重阳泪落如珠,长是淹残粉面”,这是柳永的重阳;“欲将洗澡换凄凉,清歌莫断肠”,这是晏几谈的重阳;“莫谈不休魂。帘卷西风,东谈主比黄花瘦”,这是李清照的重阳;“想量却也有悲时,重阳节近多风雨”,这是辛弃疾的重阳……
重阳节之是以成为凝华古东谈主托福挂家、想亲之情的载体,其背后有着深厚的文化面孔和民俗风情。其一,重阳在深秋季节,肃杀之气渐浓,万物渐渐凋敝,其凄凉独处的意境,当然会引起诗东谈主对生命片霎的咨嗟。其二,古代交通未便,士东谈主为已毕东谈主生期望时常不得不远隔家乡素交,这些永远漂浮在异乡的东谈主们,在重阳日登高宴饮逼近之时,势必会想念迢遥的亲东谈主。其三,既然故地在驴年马月的地点,那么惟有登临高处才更有可能看到其浑沌的轮廓,是以自古就有登高怀乡之风,正如卢照邻《九月九日登玄武山》所云:“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

象牙雕十二花神之九月菊神。着手/故宫博物院
然而时于当天,重阳节所代表的挂家想亲之情照旧淡化了。一方面,重阳节固然有家庭聚拢的内涵,但更侧重于尊老、敬老和长命。而跟着社会的发展,家庭结构趋于袖珍化,一些东谈主的家眷不雅念也渐渐淡化,更夺目个东谈主的发展和生计,不再像当年那样垂青节日的家东谈主聚拢。另一方面,跟着交通、通讯期间的跳跃,今天的东谈主们基本上已毕了“海角若比邻”。
与重阳节比拟,春节是一年之始,象征着新的运行和家庭的团圆,东谈主们无论身处多远,都但愿回家过年。中秋节以“月圆”寓意阖家团圆,也容易激发东谈主们的情愫共识。春节和中秋节都被我国列为法定节日,它们的庆祝行径,如贴对联、放鞭炮、吃大除夜饭,以及赏月、吃月饼等,都具有较强的庆典感和风趣性。因此,重阳节所包含的挂家想亲意境,很猛进度上被春节和中秋节所取代,只留住了敬老、赏菊等象征性行径,从头成为一个欢畅喜庆的节日。这恰好是一种“洗尽铅华”,重阳节最终转头了其在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问世前的本意。
结语
传统节日的中枢在于聚拢,而聚拢的反面是分裂。无论是春节、中秋如故重阳节,只消存在“异乡与故地”的距离,存在“团圆与缺席”的反差,这份想念便会依期而至。王维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用二十八字将这种东谈主类共通的情愫与特定的节俗好意思满和会,使得诗歌既有重阳节的专有图章,又有普世情愫的不朽价值。

阖家团圆。着手/电视剧《卿卿日常》
今天,当咱们在春节的大除夜饭前、中秋的明月下、重阳的登山路上吟哦“每逢佳节倍想亲”时,咱们不仅在表达个东谈主的乡愁,更在参与一场跨越千年的文化对话。王维与他的重阳节,早已成为中国文化中“挂家”主题的标记性象征,握续和善着每一个漂浮的灵魂。
参考文件:
①刘昫:《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②欧阳修,宋祁:《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③张晓华主编:《中国传统节日文化计议第七册:重阳节》,中国后生出书社2007年版
④刘鳞龙:《唐东谈主重阳诗的挂家情结—兼谈重阳节民俗行径的含义》,《名作观赏》2009年第22期
⑤金开诚:《重阳节》,吉林文史出书社2011年版
⑥张彦群:《中国重阳文化之历史建构新论》开云kaiyun.com,《江汉论坛》2019年第10期
